2016年2月27日 星期六

人祭的故事:一個誤解上帝的父親



《士師記》十一章29 – 40 節記載著一個令人悲傷的故事:

       士師耶弗他和亞捫人爭戰之前,也許是出於信心不足,他向上帝許願,若是他能夠得勝回來,就要把第一位從他的家門出來迎接他的人獻為人祭。
這是怎樣的一種「上帝觀」啊!上帝並不喜愛祭祀,而是喜愛公義的行為與憐憫的心。以色列的上帝並不像迦南地其他的神明要求人祭,在亞伯拉罕與以撒的故事裡,我們看到上帝嚴正地說:「不可下手害那個孩子!」


我們看到耶弗他雖然向上帝祈禱,但是他的宗教心卻是深受那些要求人祭、以流血犧牲來換取上帝的悲憫的信仰文化所影響。他沒有真的傾聽上帝要什麼。

在《士師記》裡,上帝對耶弗他的許願,保持沈默。耶弗他照著他自己的宗教心,決定他要做的犧牲。
結果,當他得勝歸來,第一位跑出來迎接他的,竟是他所疼愛的女兒(其實應該料得到啊!)

照他對上帝所許的願,他必須把最愛的女兒獻為燒祭,就像亞伯拉罕準備奉獻以撒一樣。他難過地講了許多自憐的話,他的女兒卻安靜地開導父親,要遵照他自己先前所許的願來做。
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,這位女孩為自己爭取最後的一點生命的空間,她設計了一個儀式,邀請「同伴」們,一起到山裡去住兩個月,好好哀哭她「終為處女」的狀態。這個儀式,在她死後,變成紀念她的儀式:「此後以色列中有個規矩,每年以色列的女子去為基列人耶弗他的女兒哀哭四天。」(士師記十一40)




被恐懼與權力鬥爭所困的教會,真的很像耶弗他。雖然上帝已經揀選、也必同在,但是教會定睛所看的,卻不是上帝的豐富與能力,而是「敵人」的強大。把這個世界的進步視為是「敵人」的教會,很難避免被恐懼與焦慮遮蔽了仰望上帝的視線。他會被自己想像出來的上帝所驚嚇,被自己因為出於恐懼所許的願所困。

以天真純樸的愛,奔向教會的懷抱的同志基督徒,實在很像耶弗他的女兒。原本興奮地要歡慶「教會的勝利」,卻變成教會恐懼之下的祭品,被犧牲,還要被埋怨,被責備。就像耶弗他認為過錯都在這毫無心機的女孩身上,教會對所受的一切挫折與困頓,很難自省,而只會將責任推到原本跟教會面對的爭戰毫無關連的人身上。

耶弗他的女兒終為處女。而這是值得好好哀哭的事。不只是在她生前最後兩個月,她的同伴陪伴著她哀哭,以後每年,以色列的女子都要為她哀哭四天。一個沒有好好的愛過,就被硬生生地犧牲掉的生命,需要許多許多的哀哭來紀念。她的「順服」與她的悲痛是一樣沈重的。

這個女兒,就像我所認識的幾位同志基督徒,曾在遊行的隊伍裡揹著白色的十字架,十架上釘滿自己過去因為這個獨特的身份所承受的一切侮辱、傷害與苦痛。同志基督徒把自己傷痛的十字架,撐在上帝與憤怒的人群之間,試著搭起橋來。但是憤怒與暴力的巨流,很可能會把這一點點真純的力量捲走、壓碎,變成犧牲品。但是在這個過程裡,還是有一群人,會繼續唱著他們人生的歌曲,陪伴這條犧牲的路。

耶弗他的女兒所認識的上帝,和她那驚慌恐懼、自憐自艾的父親眼中的上帝,應該有很大的差異。就像耶穌基督以對天父深刻的愛的瞭解,對復活的盼望的確信,而願承受十架之死,耶弗他的女兒把自己交付在一個「拒絕人祭」的上帝手裡,走過死亡,成為紛亂與爭鬥的時代裡,一個真純的盼望印記。在一個只剩宗教規則、沒有上帝的時代,她單純的信心,仍在見證一個「生命的主宰」的上帝。

她的世界,和那些前來爭取土地的「亞捫人」也大不相同。她不為自己爭取生存的空間,她不參與戰鬥,也不反抗,死亡卻偏偏臨到這樣一個無辜者。她所能做的,就是在她的上帝所賜予的力量與智慧裡,為自己爭取「哀哭的權利」,用力地,在同伴的圍繞下,為自己還未綻放的生命哀哭。



「哀慟的人有福了,因為他們必得安慰。」
(馬太福音五4)
       耶穌用祂的生命告訴我們這「得安慰」的福份。

在目前的台灣教會的局勢裡,很多時候,我們有很深的無力感。我們沒有能力阻止像士師耶弗他一樣的宗教領袖一再誤解上帝,我們沒有辦法阻止在許多基督教的團體裡,執意只看見「敵人」、「毀滅」與「墮落」,卻看不見上帝美善的拯救之恩的情況。我們甚至也沒有能力去阻止無意義的犧牲。

也許在這個階段,在台灣教會整個瘋狂地向右轉的時候,我們能做的,只是「陪伴」,也許我們的力量會放在「一起哀哭」,一起背十架,就像在雨中點亮「微光」的那個晚上。但是我們也深信,創始成終的上帝,會在祂所預備的時刻,讓我們認出祂的恩惠與慈愛,體會到祂所賜的生命,與祂真實地面對面。到那時,教會也許會放下恐懼,擁抱那奔向教會的熱情兒女。

2016年2月18日 星期四

天搖地動中新世界臨到—杜勒的啓示錄插畫


每一次,發生大自然的災難,或是劇烈的政治變革、經濟恐慌、無法止住的戰爭等等,總是會有人起來警告:「末世就要來了!」這「末世」的感受,在聖經《啓示錄》裡可以找到非常豐富的意象。於是,充滿危機與轉變的時代,也就是人們愛讀《啓示錄》的時代。

時代之輪快速轉動,世界劇烈地改變著,古老的帝國就要崩解,許多新興的力量起來與舊權勢角力,或在體制內鬥爭,或興起革命。新思潮、新觀念、新科技衝擊著每個人的生活,帶來新的機會,改變了原本的社會經濟結構。活在這樣的時局,令人感到興奮,也令人感到憂慮恐懼。

畫家杜勒(Albrecht Dürer )就是生長在這樣一個變動的年代。
當他在慢慢地用他高超的繪畫技巧為自己贏得一定的名聲時,歐洲人開始偉大的航海冒險壯舉,證實了大地不是一片平平的、方方正正的薄片,而是一個圓球。航海者也帶回許多新知識,啟動新的投資。他也享受著印刷術發達的好處,親眼看到新知怎樣快速地傳佈開來。他的畫作可以大量印製,為他帶來財富。他抓住了時代給他的機會,學習著新的技術。

但是,同時,在歐洲各地,衝突與戰爭不止息,貧富差距極大。受盡壓迫的農民現在可以讀到聖經了,他們興奮地帶著他們心目中的上帝國異象,起來革命。而在威丁堡,一個修士馬丁路德所發起的神學討論,竟然變成一場翻天覆地的宗教改革!政治的威權與宗教的控制通通受到徹底的挑戰。對許多人來說,他們所熟悉的世界已經終結了。但是那個新的世界,是那麼陌生,那麼失序而混亂。

在新天新地臨到之前

杜勒在1498年,以啓示錄為主題,創作了一系列的木刻版畫。這個主題在中世紀後期很流行。對那個時代的人來說,那些受苦、呼號、死亡的威脅,是他們日常生活裡可以具體地感受到的。他們也一定很渴望一切眼淚都被擦去,看見新耶路撒冷榮耀地降臨的時刻。

這些版畫非常受歡迎,大量印行,廣為流傳,奠定了杜勒的畫家地位。刻這些版畫時,他只有27歲,用冷靜的目光,豐富的知識基礎,刻畫出一幕幕精彩的畫面。

其中廣被討論的一幅,是「啓示錄四騎士」。這是一幅很有速度與動感的圖。四位騎士從畫面的左側向右奔來,揮舞著手中的弓、劍、天平、三叉戟,馬兒踐踏著地面上穿著華服的人們。天上有天使飛翔著,指揮著他們行進的方向。






在啓示錄第六章當中,記載著羔羊揭開封緊書卷的印。每揭開一個印,就有一個讓地面上的人感到不安與痛苦的「騎士」出現。

第一位是騎白馬帶弓箭的戰士,甚至還得到冠冕,很尊貴。他要發動戰爭,而且會勝利。但這不是「最後之戰」,只是地面上許多衝突、爭戰、崩解的開始。

第二位騎著紅馬,有一把刀賜給他。他也是帶來衝突與戰爭,讓人失和。

第三位騎著黑馬,拿著天平。他帶來經濟的失衡與匱乏。

第四位騎著「死屍般的灰色」的馬,他的名字是「死」,還有一個跟班,叫「陰間」。

這看起來很可怕的四位騎士,人人都想要避而遠之,他們卻是上帝的工具。無論是被侵略、起衝突、經濟體系的崩潰,還是饑荒與瘟疫帶來的大量死亡,都是每個時代不得不面對的事。在啓示錄的脈絡裡,這一切都將只是新天新地臨到之前的一個過程而已,堅忍地持續盼望,守住羔羊的追隨者,也就是基督徒的身份,最終會得勝。

杜勒的畫,頗能抓住這個核心信息。在這幅啓示錄的四騎士圖裡,天上有光芒照耀,還有天使飛翔著,為四位騎士指點方向。很清楚地表達出一個信息:這一切都在上帝的旨意下成就。
四位騎士排列的次序,對觀者來說,是由遠至近。遠遠的第一位是拉著弓,戴著異國風味的冠冕的白馬騎士。第二位揮著劍的,在聖經裡說他的馬是紅色的,黑白的木刻版畫當然表達不出顏色。這兩位都被描繪成有力量的,衣著風格有點異國風味的戰士。第三位拿著天平的騎士,是全畫的中心,非常搶眼。他手中的天平被甩得高高的,一點也不像用來秤重的工具,我們幾乎可以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了。他的衣服上的帶子也飛揚著,充滿動感。騎士長得非常粗壯,孔武有力,堅定的臉,直直地往前看。這是讓地上經濟恐慌,物質匱乏,物價瘋狂上漲,民不聊生的的騎士。杜勒以他為這些災禍中最突出的。

名字叫做「死」的第四位騎士在透視上,是最近的一位,但是和強壯的第三位騎士比起來,卻很不顯眼。骨瘦如柴的人與馬,後面還跟著「陰間」。陰間正在吞吃戴著華麗冠冕的公侯。在死亡前面,無論貧賤富貴,都是平等的。


上帝掌權安慰人

在啓示錄四騎士的圖裡,天使遠遠地高飛在天上,表明上帝的攝理。在這個系列的另一幅圖裡,眾天使與龍爭鬥,上帝掌權,勝過邪惡力量。一樣是一幅動感十足的木刻版畫。

這是精彩如小說的啓示錄十二章當中的一幕。第十二章描述一位「身披日頭,腳踏月亮,頭戴十二星冠冕」的婦人生下了「要用鐵杖管轄萬國」的孩子,卻遭到大紅龍的迫害。她得到「大鷹的翅膀」,飛到曠野避難。天上的軍隊由米迦勒率領著,與大紅龍戰鬥起來了,龍落敗了,被扔到地上。

這龍看起來很厲害,被稱為是撒旦,原本在上帝面前晝夜控告基督徒們,好像掌管了天上地下的許多權力。但是當上帝所定的時刻來臨,他就被天使打得落花流水。基督徒並不需要為自己戰鬥,而是靠著「羔羊的血和自己所見證的道」得到勝利。他們的勝利,在於他們不顧惜自己的生命。





杜勒把這一幕天上的戰爭,安排在一個安靜平和的歐洲城鎮的上空,地面上有緩丘、平原,樹叢錯落有致,在許多屋舍之間,可以看見哥德式的教堂尖塔高聳。但是天上是劇烈的戰鬥,米迦勒張開翅膀,有力的腳踏在龍身上,手拿長槍刺進龍身。後面的天軍或張弓,或拿盾,或拔劍,姿態各異,彼此連結成一個堅強的隊伍。
天使為受苦的見證者戰鬥,保護弱小的生命。這一幕是上帝主權顯現的時刻。

他深信萬事互相效力

年輕時,杜勒畫了一系列的啓示錄景象,晚年時,他自己也見到異象。那是整個時代在陣痛的時期,宗教改革的火焰正在各處點燃,農民革命則以劇烈的暴力衝撞,要求新天新地的來臨。杜勒記下他在夢中看到的異象:

「1525年聖靈降臨節之後那週,在禮拜三到禮拜四之間的半夜,睡夢中我見到這個異象:好像有許多股大水從天而降。在離我約四哩的地方,大水撞擊到地面,發出可怕的巨大響聲,淹沒大地。我好希望在其他的大水降下來之前,可怕的景象就能把我嚇醒。其他紛紛落下來的大水,非常巨大,或近或遠。它們從很高的地方降下來,所以看起來好像速度很慢。但是當它們像第一道大水那樣地撞擊到地面時,速度卻變得非常快速,捲起的風浪是那麼大,把我嚇醒過來。我全身顫抖著,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才回過神來。早晨起床,我就畫下我在夢中所見到的,願上帝讓萬事互相效力。」

時代大改變,衝擊一波接一波,末世感很重,但他仍相信上帝是歷史的主宰,相信萬事互相效力。他帶著這樣的盼望,走向個人生命之終,進入不朽。



2016年2月17日 星期三

大地震盪中的信仰課題

1755年11月 1日,里斯本發生近九級的大地震,幾乎讓這個繁榮的葡萄牙都城全毀,奪去數萬人的性命。而地震引起的海嘯,更摧毀了無數的船隻,讓原本帆檣雲集的熱鬧港口一片寂然。一夕之間,這大城市的樣貌全都改變,不禁令人想起《啓示錄》當中的場景。

這場大地震所震撼的,不只是大地、城市、村落,所影響的,也不只是政權與經濟體系,還深深地衝擊了啓蒙時期的哲學與信仰。原本安定諧和的,在「上帝所定秩序」下運轉良好的世界,突然被不可捉摸的幽暗所籠罩。

如果這突然出現的巨大苦難,是上帝對人的道德墮落的懲罰,為何摧毀的是一個平素敬虔、嚴守信仰規範、又是宣教根據地的港都呢?為何在地震中,教堂被毀,而看起來是罪惡淵藪的尋歡場所卻沒事。上帝公義的標準到底是什麼?若上帝要藉此整頓人類的歷史,祂所要建立怎樣的一個新世界?這一切的問題,都不是用簡化的信仰標語能夠回答的。
然而,人們往往會傾向於追求一個簡單的、不需反求諸己的答案。

伏爾泰在大地震發生後,寫出了辛辣的諷刺小說《憨弟德》,銳利地描寫出在大地震劫後餘生的恐懼裡,人們怎樣瘋狂地尋找替罪羊,硬要把他們測不透的苦難奧祕,歸罪在看似與社會格格不入的人身上。人們憤怒地想以最簡單的方式,治死他們心目中招來上帝之怒的人,趕快贏回他們所習慣的舊秩序。

在這一次「206美濃大地震」當中,因為台南的大樓倒塌,許多人命喪失,深深震盪人心,我們也看到這種「急著尋找替罪羊」的歸因說法,把完全不相干的人、事、物看成是引發大地震盪(上帝震怒)的原因。好像自里斯本大地震以來,這種人性的怠惰不曾改變過。

願意認真來思考的朋友,也許可以來看看福音書當中,怎麼處理這樣的問題呢?耶穌曾經與人談起他們所在意的,生命中突然出現的災禍的問題:戰禍、衝突、災難衝擊著人們。 
        耶穌說:「從前西羅亞樓倒塌了,壓死十八個人;你們以為那些人比一切住在耶路撒冷的人更有罪嗎?我告訴你們,不是的!你們若不悔改,都要如此滅亡!」(路加福音13:4-5)


       耶穌不認為受災的人,比倖存的旁觀與議論者更有罪。對著這些旁觀、議論, 想要把苦難推離自己身邊的人們,祂說:「你們若不悔改,都要如此滅亡!」
如果突發的災難是一個「提醒」,受提醒的人,不該是急著找替罪羊,忙著把指頭指向與自己相異的人,反而是要進入自己內心深處省察,徹底改變生命的方向,「悔改」。
反求諸己的悔改,乃至整個信仰群體、台灣社會如何「悔改」,才是這次大地震帶給我們的信仰課題。

怎樣才能離開「瑪門」的綑綁,全心轉向上主,讓台灣重新找回誠實、重義的文化,能不以利益為考量地彼此相愛?如何在居住正義、水土保持、都市土地規劃上,不屈從瑪門,而是順服上帝的生命之律?
在地震後,倖存者的課題是如此之多!願聖靈在我們當中,以長長的氣息吹拂我們,推動我們走向真正的悔改之路,絕不任隨己意,聽信謠言,遁入那傷害生命的方便法門。

王貞文 2016.12.15


生命有時遇見地震
思想系統彼此較力
權勢激流互相衝撞

根基版塊搖撼
轟隆震盪
撞擊成山巍峨猙獰

大地之心迸裂
深溝斷壁
無底深淵通向未知

大地未死
生命腳步慢慢移動
歲月修整山嶺
一點綠意醫治破碎
眾生齊力纏裹裂創

滑動的地土岩壁上
仍有祂的手扶持
祂擦去苦痛的淚
親吻破碎身心

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

「四旬期」-- 以愛的行動來迎接復活



「四旬期」-- 復活節之前的靈性操練

復活節是基督教最重要的節慶,普世歡慶基督耶穌從死復活,為了上帝的愛克服了死亡的恐怖而感到歡喜。為了預備過復活節,中世紀的教會傳統發展出受難週前的四十天預備期,稱為四旬期(Lent),或四旬齋、大齋期、預苦期。這是一段內省、安靜、適度禁食、藉著刻苦己身來滌清自己的靈魂,迎向上帝在基督裡向我們顯明的愛的時節。

今年的復活節在三月27日,四旬期的開始,則是在二月10日。這個時間,在台灣,大家也許還在沈浸在春節的氣氛當中,喜氣洋洋的,很難收心。不過,在熱鬧而豐盛有餘,或是充滿親情的壓力與緊張的年節之後,實在更需要有時間來沈澱心情、練習節制、面對自己啊!

基督新教沒有「守齋」的規矩,但是近年來,注重靈修的基督徒開始發現這個古老傳統的美妙之處,並年復一年地在復活節前四十日特別警醒地禁食、祈禱、反省究察自己內心。經歷過這樣操練的人,常會用發光的臉龐,向人說起自己的身心怎樣得到解放,重新得力。
這就像是與耶穌一同經驗在曠野禁食禱告,默思自己將來的使命。在這個過程中,可能經歷掙扎、試煉,直到贏過魔鬼的試探,揮別晦暗不明的過往,帶著明亮的心思跨入上帝所預備的道路。




懺悔與效法基督

傳統教會裡的四旬期,是由「聖灰日」的儀式開始。希伯來聖經裡,撒灰在自己頭上、身上,是用來表達懺悔、憂傷、悲悼,也象徵著人的生命脆弱與短暫。在天主教會裡,會收集前一年「棕樹主日」所舉的樹枝,燒成灰,祝聖過之後,在這一天在信徒額上以這個灰燼畫上ㄧ個十字,並提醒他們:「你本是塵土,仍要歸於塵土。」這個儀式提醒信徒開始思索自己存在的狀況,並增強他們在這四十日藉著禁食的操練,與基督更加親密的信念。

我們基督新教的教會並沒有「聖灰日」(聖灰禮拜三),但是我們仍可以在這一天,在祈禱當中,「向自己死」,再一次慎重地檢視自己生命裡需要懺悔與哀哭之事,並把它們排列在上帝面前,等待祂的寬恕,等待祂賜予復活新生命。
以懺悔開始,讓「老我」死去,但不是停止在自己,而是要向著「追隨基督」的路前進。四旬期的種種操練,是為了效法基督,與祂一同揹起十架。



傳統教會有嚴格的「禁食」規定:如一天只吃一餐,不吃葷食,不喝牛奶等等。有些很願意嘗試禁食操練的基督新教朋友,也曾嚴格地禁食四十天,只喝水或果汁。這種同時也為身體進行「春季大掃除」的操練,在現代講究健康的人當中也頗受歡迎。

但我們很難要求所有的信徒都選擇如此嚴格的禁食操練。而且,當我們太集中心思在身體操練的成就上,也許會過分為自己在身體的節制的得勝而洋洋自得,而忘了最重要的,是藉著節制與匱乏,來做心靈的操練。


教會可以鼓勵信徒,就自己目前生活的狀況,來選擇要「捨棄」的事物,當成四旬齋期操練的項目,比如:放棄看某個常看的電視節目,暫時停止某項遊戲,減少上網時間,在飲食上節制等等。


但是這些外在的操練,只是為了要幫助人進入心靈的操練。在一切的「捨棄」當中,唯有一面默想基督,讓這些操練成為祈禱的一部份,才真的有意義。


一共六週,我們在讀經日課裡思考人的罪性與基督的救贖之功,咀嚼先知的話語,思念為了宣揚福音付出代價之人的美好腳蹤。我們也與基督一起進入我們生命裡的曠野,效法祂,反覆思索、衡量上帝的話語與應許的意義。

祂拒絕了「把石頭變成餅」的誘惑,約束自己的能力,寧願忍受物質的匱乏,只以上帝的話語為力量泉源。


祂拒絕想要「看見天使來扶持」的誘惑,不願在魔鬼的挑激下「試探」上帝的保護能力,因祂深知上帝的愛,也願意把自己的生命的主權交在上帝手中。

祂在「掌管萬國的權柄」的誘惑面前,不為所動,因為祂唯一敬拜的對象,就是上帝。

匱乏、缺乏安全感、對權力的渴望,一樣是身為凡夫俗子的我們得不斷面對的問題。

四旬齋的靈修,是一個可以好好面對這些問題,好好地祈禱的機會。






將禁食轉化為愛的行動

進行禁食、捨棄的操練,有時候會讓人產生一種屬靈的驕傲,認為自己藉著身心的操練,可以贏得上帝特別的眷顧與憐憫。這是我們得極力避免的心態。因為,上帝的眷顧與憐憫,乃至祂的祝福,都是照著祂的意思來行,我們的苦行與努力,都不能改變祂的心意。禁食操練的種種「好處」,是讓自己的心靈重新變得清澈,更能效法基督。節制與捨棄,並非只是造就自己,更要使他者得到福祉。

如果我們認真地讀先知以賽亞的話語,我們會讀到「真正的禁食」的意義。禁食者怨歎他們努力刻苦己身,上帝卻不憐憫眷顧他們的家國。先知卻指出那些努力禁食,努力遵守律法、禮儀,卻欺壓困苦人、彼此爭鬥傷害的現象。貌似敬虔卻言行不一,行為缺乏公義與愛,阻擋了上帝旨意的成就。以賽亞書中這樣寫:

「我所揀選的禁食,不是要鬆開凶惡的繩,解下軛上的索,使被欺壓的得自由,折斷一切的軛嗎?不是要把你的餅分給飢餓的人,將飄流的窮人接到你家中,見赤身的給他衣服遮體,顧恤自己的骨肉而不掩藏嗎?這樣,你的光就必發現如早晨的光;你所得的醫治要速速發明。你的公義必在你前面行;耶和華的榮光必作你的後盾。」(以賽亞書 586-8

刻苦己身,以行動使受欺壓者得自由。自己甘願饑餓,為了與貧困者分享所有。甘願捨棄,為了使遭受到剝奪與羞辱之人重新得到保護、贏回尊嚴。這樣的「禁食」,將為整個社會帶來醫治。把禁食轉化為愛的行動,是一個更高的層次,也更貼近基督的受難與復活的真義。
四旬期操練的一些行動建議

以「將禁食轉化為愛的行動」為原則,在我們具體的處境裡,有哪些可能的行動呢?這裡提出一些建議,讓我們從自己身邊做起:

ㄧ、和好

放棄某些享受,改掉某些習慣,來與家人、鄰舍、大地和好。比如說,關掉電視,增加彼此談話的機會。
停下滑手機的手,學習重新彼此面對面。
不吃垃圾食物、拒絕廣告誘惑,在粗茶淡飯中,與大地重新和好。
盡量走路、搭大眾運輸工具、節能減碳,與萬有和好。

二、助人

當你禁食祈禱時,也同時用更多的時間去瞭解、體諒這個社會的弱勢者與困苦人,尋找使他們重新站立起來的方法。在衝突之處,把指摘人的指頭放下來,學習靜默與傾聽,努力成為和平使者。

三、分享

最簡單的一步,是將你禁食、節制慾望所省下來的金錢,捐給需要的人。
更進深的一步,是徹底地開放自己,捨棄對「安全感」的執念,分享你所擁有一切物質與精神的寶貝。
如同那篇被稱為聖方濟的禱文中說的:「但求安慰人,不求受安慰...因為,在捨棄時有所得,在死亡中有永生。






2015年12月17日 星期四

軍事獨裁下的農民讀經運動


一小群人一起讀經、討論,並以這樣的體會來生活、行動,所孕育出來的力量,就像不斷擴散的聲波,撞到牆壁,發出長短不一的回聲,繼續回盪在空間中。這力量也像涓滴穿石的細水,看似弱小,卻日積月累地在改變大地的風貌。

在二十世紀,拉丁美洲一個小角落的農民讀經運動,雖曾被軍事獨裁政府鎮壓、毀壞,但是他們激起的漣漪,卻在三、四十年間不斷地擴散,在世界各地激勵人心,讓人重新認識聖經的「基進」性格。本文就是要來介紹這個在索連廷南群島(Solentiname)的農民團體所進行的讀經運動。



  一位詩人革命者

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世界,蘇維埃與美國兩個巨大的勢力角力,各自資助、扶持自己的外圍勢力。鐵幕裡是共產獨裁,鐵幕外是假自由之名、揮舞著民族主義旗幟的軍事高壓政權。二十世紀的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,是一個軍事獨裁政權在世界許多地區得逞的年代。從亞洲到非洲到拉丁美洲,軍事強人控制著政局,以鎮壓、構陷、逮捕、暗殺等等手段,將人民的聲音惡狠狠地壓下去。
在諸多不同的命運裡,中美洲的小國尼加拉瓜,農民們混合著詩情與靈性的奮鬥,特別受到西方國家的矚目。而美國中情局不斷地醜化「桑定陣線」的革命行動的結果,反而使這個小國的人民成為對抗霸權的象徵。

尼加拉瓜的詩人卡德拿爾(Ernesto Cardenal)於1925年生在尼加拉瓜大湖畔的格拉納達。他的父祖是來自西班牙的貴族,家道殷實,讓他可以享受很好的人文與神學教育。從小就開始寫詩的他,原可以過著清幽浪漫的生活。但是尼加拉瓜的現實世界,讓他不可能只當一個無憂無慮貴族子弟。

在大學畢業後,卡德拿爾與哥哥都進了修院,哥哥是耶穌會的修士,他則於1957年,在美國肯塔基州進了嚴格清修的熙篤會院「客西馬尼園」。在熙篤會院中,他的初學導師是湯馬士‧莫敦(Thomas Merton),一位二十世紀的詩人、靈修者、追尋者。受到莫敦的影響,他開始寫下有力的詩篇,對所處時代加以回應。像這種以詩篇22篇為本所寫的句子:

「我的上帝!我的上帝!你為何離棄我?
我已成了譏刺的對象,人民的笑柄,
所有的報紙都在攻擊我。
坦克車圍繞我,機關槍對準我,
帶勾的鐵刺網與拒馬阻住我的路。
每日我被喝醒,臂上被灼上號碼,
在尖刺圍籬裡,人們拍下我的照片….

但我仍要對我的兄弟宣揚祢,
在我們的大會中讚美祢。
在民中,我要唱出我的詩歌:
貧窮的人將要享受盛筵。
那尚未出生的一代,將會歡喜慶祝。」
(卡德拿爾《詩篇》)


當時,尼加拉瓜經歷了失敗的革命,民主的夢碎。美國中央情報局所支持的蘇慕薩政權,以軍事力量壓制了窮人的反抗,將所有的反抗運動都視為共產黨的同路人加以鎮壓。在古巴暗中支持下,左派的「桑定陣線」慢慢在凝聚勢力。這個國家分裂、癱瘓,人民受極大的苦痛。詩篇22篇裡絕望的呼聲,是全世界受辱、受苦、無處可逃避、無處可安歇的人民共同的哀歌,而這詩篇中的「盛筵」的希望,對當時的人來說,是無比真實與懇切的希望。

這種把聖經的話語以現代生活的經驗加以「鮮活化」、「適況化」的做法,讓人耳目一新成為卡德拿爾後來帶領農民讀經的基本原則。

索連廷南群島(Solentiname)的農民基層團契

1965年,卡德拿爾晉鐸為神父之後,與一位哥倫比亞的詩人開,始在尼加拉瓜湖上的索連廷南群島中的一個島上,建立一種初代教會的團契生活:財產共享、一起工作、一起靈修。加入這個團體的,主要是索連廷南群島的住民,他們都是樸實的農民,有些老人家並不識字。卡德拿爾開始在每個禮拜的聚會裡,讓所有的人都加入經文討論與分享。

他選擇最白話而清楚的聖經西班牙文譯本,從福音書中挑選耶穌所說所行的章節,將經文印給大家讀,同時顧念到不識字的人,所以會先大聲朗讀出來,讓大家都聽得懂。大聲讀出來的經文,會讓人感受到聖經的文字鮮活有力,又有詩意。
讀過聖經之後,大家會先陷入一片沉寂,有時,卡德拿爾會簡短地提出一個想法。然後,就會有人陸續開始講出他對這節經文的看法。卡德拿爾負責將不同的意見整合起來,或是指出可以更深入討論的點。有時,他會告訴大家希臘文的原義裡可以衍生的更深意義。有時,他將大家所分享的重點再次強調出來。但他絕不強勢主導討論,而是讓討論自然地發展著。

在獨裁政府的威脅下,退縮在鄉間、小島上同甘共苦的團契生活經驗,成為這樣的讀經討論的共同基礎。他們分享的是個人樸素簡潔的想法,但是因為日日同在一處,分享一切、在衝突中學習合一的生活經驗,使他們的想法並不至於南轅北轍、互不相干,相反的,許多不同的聲音在共同的生活基礎上交織、激盪,變得更豐富,更能讓福音的光顯明出來。

比如說,對於馬太福音十四章22至33節所記載的,耶穌行走在水面上的故事,有的人看到的重點是耶穌退離眾人、獨自去祈禱,顯出祈禱的重要性,有的人看到的是耶穌在波濤洶湧的水面上的自在平穩,有人注意到彼得的嘗試和他的驚慌。但是幾乎所有的農民,都會在他們的共同生活裡,看到那拍打著門徒的船的波濤:包圍著他們的島的大湖裡,一樣有著颱風帶來的巨浪。

更讓許多人有共同感受的,是他們必須不斷面對的軍事政權前來鎮壓、逮捕、反抗者的「風浪」,還有社會上對他們這樣一個不尋常的團體的偏見、歧視與排擠的風浪。以愛來團結,以信心攜手,一同行走在翻騰不已的危險境地當中,對他們來說,是無比清楚而要緊的福音。


《索連廷南群島的福音》

卡德拿爾將這些農民全神貫注的讀經分享過程記錄下來,編成了一本書《索連廷南群島的福音》,1976年在美國與西歐出版,引起極大的迴響。

西歐、美國的知識份子還在擠破頭,辯論著耶穌行走在水面上的故事,是真有其事,還是一種文學的語言,或是討論著現代人需不需要擁有一個超越自然定律的救主,這些尼加拉瓜農民的讀經分享讓他們感到驚奇。農民們樸素直接地領會聖經的話語在他們艱苦奮鬥生活中點亮的光,他們的分享毫無迷信、愚昧之嫌,反而處處閃耀著西方中產階級社會已經失落的智慧。

這些農民實踐著解放神學的「詮釋的循環」:他們在讀經時,很快就能以福音書中的情境來檢視他們自己的處境,也以他們的團體所面對的種種問題,來與經文交互參照。因此,他們在經文當中不斷發掘到豐盛的力量、得到啟發,於是他們可以帶著這新得到的認知,重新去認識他們共同生活的團體,去分析這個世界與他們這一群選擇不一樣的路的人的狀況,與人、與上帝重新建立關係,參與在改造這個世界、改變舊體系的工作。而這些新的認知、新的實踐,又將成為他們再次讀經時的「新眼光」。

這樣一種清新有力的讀經運動,與生活結合著,充滿了盼望的動力。很遺憾的,卻在1977年,被蘇慕薩政權摧毀了。由於一部份的年輕農民加入了一次大規模的反政府示威行動,軍隊找到了口實進入這和平恬靜的群島區域,逮捕了過著財產共享的公社生活的人們,也毀掉了他們的家園。

當時,沒有人可以預估在拉丁美洲勢力強大的軍事獨裁的力量,可以持續多久。眼見一個個民主的文人政權被軍頭摧毀,暴力與傷害充斥,浪漫的知識份子也被逼成激越的革命份子了。和平、非暴力的讀經運動領袖卡德拿爾,以義憤與熱情成為左派「桑定陣線」的宣傳者。他說:「福音讓我變得基進了。通過讀新約全書,我成了一個馬克斯主義者。」

1979年,蘇慕薩政權終於被推翻了。卡德拿爾在新政府當中擔任了八年的文化部長。但是他對他所支持過的桑定陣線的腐敗與貪戀權力感到失望而憤怒,終於還是掛冠求去,回到索連廷南群島,重新建立一個在經濟、教育、文化上互助成長的農民共同生活團體。


 盼望的種子繼續在發芽

我在1994年有機會在德國聽到卡德拿爾的演講。當時感受到整個神學院為了他的來到而興奮不已。他在1980年得到德國書商和平獎,又因為他堅持的解放神學路線,被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解除了神父職,大家都要來看看這樣一位傳奇人物。

他穿著樸素的長袍、拄著拐杖,背著布包、花白的絡腮鬍,戴著一頂巴斯克帽。他充滿感情地讀著他所寫的詩篇,四周是安靜與渴慕的氣氛。在我看來,他對馬克斯主義仍有太過浪漫與樂觀的期待。但是他有一種天真的認真神情,讓人不禁被他拉進他心目中的上帝國。他還有一種對聖靈的工作的絕對信心。他說,在索連廷南的農民讀經分享,聖靈才是最重要的作者。聖靈將不同的人團結成一個團契,將上帝的話吹入人的內心,又助人去了解、曉悟這道。

的確,雖然索連廷南的公社被毀了,農民讀經運動卻沒有完全死去。更奇妙地,在人的智慧無法掌握、威權壓制無法消滅的情況下,他們的分享聖經、活出福音的經驗,在西歐、美國的中產階級教會裡,重新點燃了老信徒對福音的熱情,讓上帝國可以發芽成長。
卡德拿爾已經八十六歲,仍住在索連廷南群島中的一個島上,從事詩與雕塑的創作,自食其力。他所帶動的,生活與讀經完全結連的團契生活方式,仍在世界許多角落,默默地被實踐著。上帝國的盼望是像滴水穿石。你我也可以開始這樣的實踐之路。
王貞文2011/1/4

可以進一步閱聽的資料:
Cardenal, Ernesto, The Gospel in Solentinmane, Maryknoll:Orbis, 1976
卡德拿爾朗誦他所詮釋的詩篇第五篇: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U7BdZUwm47s
電台專訪: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oX-XzHi1J7g&feature=related
卡德拿爾在叢林裡為遊擊隊舉行聖餐禮


2015年9月1日 星期二

上帝的獨生子

《南方井邊》約翰福音講義
約翰福音第三章   上帝的「獨生子」



這一章由尼哥德慕的夜訪開始,也出現了施洗約翰的見證,一步步地推展出耶穌是上帝「獨生子」的身份。


ㄧ、尼哥德慕夜訪耶穌 3: 1-2

1. 尼哥德慕的身份介紹:法利賽人,猶太人的「官」(猶太人「公會」 Sanhedrin的成員)。在約翰福音19:39, 他帶了一百斤的香料,照規矩隆重地埋葬耶穌。

問:法利賽派,公會的成員,一般可能對基督的福音持怎樣的態度呢?尼哥德慕又是持怎樣的態度呢?

討論:公會的成員,對自稱是「上帝之子」的耶穌,恐怕是帶著很不信任的態度在觀看。耶穌在加利利造成的轟動,所行的神蹟,應該是會喚起對彌賽亞的盼望的,但是,耶穌和他們心目中的救世主的「樣貌」似乎是有差別的。在一個許多人都自稱彌賽亞的時代,公會成員大概都會很謹慎小心,甚至有點敵意地看待每一個新興的宗教運動。
但是尼哥德慕這位公會成員,顯然從耶穌的作為與教導裡看見很大的盼望,會想要去與祂相遇,面對面談談。


2. 尼哥德慕對耶穌的初步認知:「拉比」,「由上帝差遣」,「有上帝同在的人。」




二、層次屢屢變化的對話 3: 3-15

1.  人生怎樣「由頭來過」?
耶穌這位「拉比」(師傅)一開口的「開示」就是:人若不重生(重新得到生命),就不能「看見」上帝國。
尼哥德慕指出「老」的狀況,懷疑重生的可能性。
當我們眼見個人身心靈的老化,或是體制的僵化,已成形的文化不能再有改革空間時,我們也會提出跟他一樣的問題:「怎麼有可能重生呢?可以重新回到母腹裡嗎?」

2.「由水和聖靈生。」這是耶穌的回答。
在領受洗禮的時候,照理說,就是「由水和聖靈生」的經驗。外在的「水的禮儀」(浸禮或點水禮)讓我們的肉體感受到潔淨、由死入生(如果全身浸入水中再起來),又透過話語,打開內在通往神聖的路徑,聖靈降臨且內住,就像耶穌自己接受約翰的洗禮的時候一樣。


3.「像聽見風的聲音,略略掌握了隨著上帝的意思吹的聖靈之風的存在。」
聖禮是有形的,可以感受到的,但是,內心真正的改變,卻是肉眼看不見,只能用心靈的眼睛感受的。
但你可能稍微聽得到上帝微小的聲音,好定出你重生的生命的方向。
用心觀看,用心傾聽,是一個重生的生命的狀態。




問題與討論:

1. 「重生」的經驗,在許多靈性復興運動裡非常受到強調。然而,這是很難被制式化地描寫的經驗。想一想你自己,甚至整個結構「重生」的可能性吧!

2. 重生的人能「看見」上帝國,會「進入」上帝國,這是在說什麼?是指此生過完之後,會發生的事?還是重生的「當下」或「過程」裡發生的事?




(回憶一下:你們將看到天開了,上帝的使者上上下下在人子身上。)



3. 身為猶太信仰領袖(人民的師傅)無法明白的事:
耶穌是從天上下來,「仍在天上」的上帝之子。
耶穌會被「舉起來」(被釘死在十架上)。像出埃及過程裡,在曠野裡被「舉起來」的銅蛇,這銅蛇是被製造來醫治被火蛇所傷的百姓的。(民數記21: 8-9)

問:仰望被釘十架的耶穌而得到醫治與新生命,曾具體地發生在你身上,或你所屬的團體嗎?「火蛇與銅蛇」的事件,讓流浪在曠野的民眾團體重新有力量,繼續與上帝同行。耶穌的十字架呢?




三、信與不信,光與暗 3:16-21
1.上帝愛世界(通常翻譯成「世人」)。祂的獨生子(耶穌)是給世人的禮物。
2.  但大部份的人不接受這禮物(不信)。
3. 人們選擇黑暗,不願接受光,因為怕自己的行為「受責備」。

問:這是非常有名的段落,許多人都會背誦:「信祂的人不至於滅亡,反而得到永遠的生命」,對你有何意義?





四、施洗約翰的見證:3: 22-36
1. 耶穌也像施洗約翰一樣為人施洗,有點彼此競爭的緊張氣氛。但施洗約翰再次強調:我只是給他做見證,耶穌才是基督。
2. 施洗約翰將耶穌比喻成新郎,將自己比喻成新郎的朋友,因為聽見新郎來到的聲音而喜樂:「祂必興旺,我必衰微」。

3. 萬有都被交在耶穌手中。
4. 信者有永生。

問:「永生」在目前對你有何意義?是肉體的永存?是基因的延續?是精神的永存?名字的永存?所屬團體、教會的永續?




2015年8月31日 星期一

井邊相遇 -- 約翰福音第四章

《南方井邊讀經》
約翰福音第四章 井邊相遇

我們終於來到了「井邊」。耶穌從猶大地區要回到加利利,路過撒瑪利亞。在這裡,與一位來井邊取水的婦人有了一段非常有意思,也常被誤解的談話。

被誤解的原因,是戴上「父權主義」的眼鏡在觀看。在父權主義的眼光下,一位撒瑪利亞的婦女,根本不可能與耶穌平起平坐地聊起「形而上」的事。但這看似日常生活的場域裡,確實因為兩人的對遇,而談及許多「超越界限」,「超凡入聖」的事。

上帝的啓示無處不在,與基督的對遇可以發生在生活裡的每個層面。一位被猶太人看輕的撒瑪利亞婦女,所領悟的,不會比猶太人的宗教領袖尼哥德慕少。





ㄧ、耶穌是怎樣來到這口井邊的?4:1-6
在猶大地區的宣教與洗禮進行得熱烈,已經引起猶太人當中敬虔的法利賽派的注意,耶穌要回加利利,也許是避一下風頭,也許是減低正面衝突的機會。
回加利利的路,會經過撒馬利亞。他們一行人經過「敘加」這個城市,這裡有古井,被稱為是雅各的井。
撒馬利亞人被猶太人看輕,視為血統不純粹,在被擄與流亡的日子裡與其他民族相混了。但他們仍自認是雅各的後代,崇拜耶和華上帝。只是他們並不以耶路撒冷為信仰中心,自己還有別的聖地(比耶路撒冷更古老的「示劍」。)

二、肉體的口渴與心靈的口渴 4:7-15
正中午,井邊有一位婦人出來打水。耶穌向她要水喝,開啓了談話。
這個「正中午」的時間很奇妙。戴著父權主義的眼鏡來看這段經文,很容易去想像這個女人可能會因為她一再換丈夫,現在又與人同居的身份,被社會唾棄,而需要趁中午井邊人少的時候出來取水。真的是這樣嗎?(下面再詳細討論)

這裡我們也可以這樣看:這個「正午」的相遇,和尼哥德慕趁著黑夜來訪,是個對比。

從經文看來,這個婦人又機敏又有知識,也很懂得保護自己。她首先提出「猶太男人」對一個「撒瑪利亞女人」討水喝,並不符合當時的社會規範。
但是這個猶太男人(耶穌)說,他自己是擁有活水的人。反而是她應該向他討水。
婦人說:這是我們祖先雅各留下的井,餵養了好幾十代的人們,你比雅各更偉大嗎?可以養活更多的人嗎?
耶穌以我們常常背誦的經文回答她:「人喝了這水,還會再渴。人若喝了我所賜的水,就永遠不渴,這水要在他裡頭成為泉源,直湧到永生。」

這位婦人的反應是:她渴慕這喝了就不再渴的水。

她還停在肉體的層次,希望可以不再勞苦地取水,還是已經懂得耶穌所說的水,是在心靈的層次?



三、關於丈夫的話題與以心靈和誠實敬拜上帝  4:16-30

耶穌要這位婦人去叫「丈夫」來一起領受這「活水」。但是她說,她沒有丈夫。
在這裡,這位婦人一次又一次的「失敗」生涯被展現出來了。

父權主義的解經者喜歡在這裡看到一位「敗德」的,性饑渴的,聲明狼藉的婦人。
但是,比較貼近那個時代的情況的,是她所嫁的人都很快地死了,不管是因為戰爭還是疾病。甚至有可能她得遵從「利未拉特」婚俗,就是哥哥去世,弟弟得娶寡嫂的舊規矩。因此她一共嫁了五次。
不管是「敗德的女人」,還是「掃把星」,她的婚姻問題確實是會把生命力都耗盡的。在井邊與耶穌相遇的時候,她可能有一起生活的伴侶,但已經沒有傳統婚姻的名份。

耶穌把她的狀況說了出來。她也沒有惱怒,反而說耶穌是先知。
然後,換她提出看似不相干,卻很重要的問題:哪裡才是真正的聖地?哪一套宗教規則才是正確的?

其實這個問題,和她的生命一定是非常相關的。
耶穌回答她,在哪裡都不是最要緊的,上帝並不受空間拘限。重要的,是要以心靈誠實敬拜上帝。

於是她得到解放,得到自由,成為一個宣講者。泉源從她湧出。

討論:

1. 她並不是一個「敗德的女人」,但是她現階段的生活方式,可能不是一般社會視為美滿的生活,所以被邊緣化了。在我們生活的社會裡,一樣很容易把一些過著不尋常生活的女性擠到社會邊緣去。喪偶、失婚、離婚、甚至選擇單身,就可以把一個女性逼到社會邊緣。在教會的團體裡,更是這樣。
渴望被愛、被瞭解,渴望肉體與心靈的生命都能得到豐富的滋養,原本是人最基本的慾望,但是一旦被視為邊緣者,往往就被剝奪了這最基本的人權。

2. 在我們當中,在陌生的文化中耗盡體力為我們看顧老人的外籍看護,流落街頭的遊民,性工作者等等,也在問著:我要怎樣得到那永遠不再渴的泉水?我要遵行哪一套宗教守則或社會規範,你們才願意把我們當人看?你們願意瞭解我們的信念?我們的儀式?我們視為神聖的東西嗎?
耶穌說:上帝是個靈。意思是說祂無所不在,不受一定的儀式與規範限制。要與祂「相親相愛」,就是用「心靈和誠實」來敬拜祂。
心靈和誠實,是每個人都有的。不管何種民族、怎樣的社會地位、怎樣的靈性養成經驗,所有的人都有一顆心,跟真誠面對自己的可能性。
耶穌要我們去開發這樣的可能性,而不是要我們去跟隨一套僵化的體系。

3. 在LGBT團體追尋婚姻權的時候,也提供我們新的眼光來觀看:當這位撒瑪利亞婦人回答說:「我沒有丈夫。」並得到耶穌肯定的時候,她很可能是生活在一個女性的關係裡,有一位支持她,與她同行,卻不被社會視為「丈夫」的伴侶。耶穌沒有看輕這樣的關係,祂只是平靜而真實地說出這位女性所走過的,可能很艱苦的婚姻之路。
當這位婦女得到「活水」,她當然就是要和現在的伴侶分享。耶穌也要這位伴侶一起來,享受這生命的泉源。
就像我們在LGBT團體中看到很多這樣美好的關係,就像我們團契裡的姊妹,就是因為碰見她的伴,而成為基督徒,一起熱心地讀經求道。從這段經文看來,耶穌對這樣的關係,有非常棒的教導:「以心靈和誠實敬拜上帝。」




四、不再饑渴的撒瑪利亞人 (四: 31-45)

1. 與撒瑪利亞婦人的「談道」,不但讓這位婦女得到心靈的滋潤,得到力量去宣揚,耶穌自己也覺得飽足而喜悅。
(分享上帝對人的「美意」,與人對談,是彼此培力,而不是一味付出而已。)

2. 耶穌對門徒說:「你們要去收你們所沒有勞苦的,別人勞苦,你們要享受他們所勞苦的。」
文化運動、社會運動與政治運動裡,都很在意自己的勞苦「被別人收割了!」但是這種「這群人勞苦,另一群人收割」的情況是常見的。教會的成長也常常是這樣。
耶穌要跟隨祂的人意識到:我們所收割的,並不是我們所辛苦栽種的。有太多人在我們前面努力,並且是上帝讓它成長,不是我們的能力讓它成長。

有哪些人勞苦過?
            a. 最近的一位,就是在井邊與耶穌相遇的婦人。
            b. 在撒瑪利亞地區,顯然已經有許多人是盼望著上帝國、期待基督的。有不少人宣揚過上帝國的信息。他們的努力,讓人心已經預備好了。

這是「在計劃之外」的「收割」。門徒也許會覺得在撒瑪利亞宣揚福音的時機還沒有成熟,但是因為井邊的婦人的出現,這個時機竟然就已經在眼前!他們一行人在撒瑪利亞住了兩天。許多人「親眼看見」耶穌,體會到他就是他們所期盼的基督。

加利利人本來不大理睬耶穌,但是祂從耶路撒冷回來,名聲就不大一樣了。如今有許多人接待祂。
這是很有趣的現象。在約翰福音裡,耶穌在加利利與耶路撒冷之間來來回回地走著,在「路上」發生許多事。


五、迦拿--迦百農的奇妙醫治故事(耶穌所行第二個神蹟)四:46-54


耶穌又到了迦拿。遇見一位大臣。

迦百農是羅馬帝國軍隊駐防的地方,有一個希律王底下的大臣的兒子住在那裡,生病快要死了。大臣來求耶穌醫治他的兒子。
耶穌不用自己去迦百農,只是與這個大臣談話,這個「兒子」就已經好起來了。
這是一個「使人信耶穌就是基督」的神蹟。

這個大臣與耶穌的對話很有意思:
「我的兒子快要死了,求祢醫治。」
「若不見神蹟奇事,你們總是不信。」
「求祢趁我的孩子沒有死之前,到那裡去吧!」
「回去吧!你的兒子活了。」

迦拿水變酒的神蹟,和這個醫治的神蹟裡,耶穌都有祂的「時間」,都顯出很從容的樣子。
他自己並不勞碌奔跑,也沒有任何特別的「儀式」。沒有呼喚眾人注意,沒有一絲一毫的「表演」特質。
認得出他所行的是「神蹟」的人,就會信。一切都在日常生活中靜靜的發生。和現在的醫治特會大異其趣。